2011年10月29日星期六

喬姆斯基:新世界秩序憑啥美國說了算?

喬姆斯基:新世界秩序憑啥美國說了算?
作者:維舟
文章發于:法治周末
更新時間:2011-10-29

 喬姆斯基批判美國常藐視國際法,持雙重标準,在美國眼中民主就是“照美國說的做”

維 舟

美國可能是有史以來被批評得最多的國家,而且這種批評還常常來自内部,其中最刺耳的聲音大概來自喬姆斯基。他作爲一個批判性公共知識分子的名聲可能超過了其學術聲望———絕大部分人都沒看過他那些艱深的語言學學術著作(就算翻了也多半看不懂),但聽到他發表最新的抨擊美國的言論(你大概不能指望他會說美國的好話),很多人還是會豎起耳朵。雖然有人覺得他太偏激,但那有何妨?往往是偏激的嘴裏才會出精彩的言論。

一如既往地,在《美國說了算》中,喬姆斯基批判了美國那種自認在國際社會不受任何限制的行爲,反過來,他倒是爲巴勒斯坦人、伊朗、阿富汗投下一些同情票。這當然是有風險的,因爲替聲名狼藉者辯護通常意味着自己也被貼上同樣的标簽。但他有個很難被駁倒的立論點:他隻是強調,美國是國際社會的一員,必須和其他成員平等相處并遵循相同的規則。

"美國例外論":"照美國說的做"

這個規則與其說是國際政治的現實,不如說是一種從未實現的理想。的确,美國常常藐視國際法,并持有一種雙重标準(别人違反罪不容誅,自己違反則好像根本沒這回事),但事實是,國際法也是人制定出來的,而修訂和解釋它的權力通常并不掌握在美國的敵人手裏。

在立國之初,美國就将自身視爲一座進步的燈塔,代表着某種趨于至善的未來國家結構和全新秩序,它對歐洲的大國秩序和源自歐洲的各國法從來就不表苟同,因此它向來就相信美國是一個不同于其他任何國家的國家---美國與其說是一個國家,不如說是一系列價值觀。正因此,美國才有那麽頑強的"美國例外論"的觀念以及一種代表正義、自由去讨伐敵對勢力的沖動,因爲對美國的冒犯,不被視爲兩個國家之間的交戰,而是對美國象征的那些價值觀的威脅,雙方的鬥争于是被視爲一場正義與邪惡之間的啓示錄式戰争。

因此,當喬姆斯基批評說:"在美國眼中,民主有一個特殊的含義,那就是'照美國說的做'。"按美國的邏輯來說,本來就理當如此。美國是守護"民主"這個聖杯的聖殿騎士,它認爲自己的定義才是唯一可接受的。不幸的是這種看待世界的方式與現實之間存在着巨大的落差,而這種意識形态的帷幕也遮蔽了許多普通人的認識。

作爲一個老牌的反戰分子,他不相信世上有所謂的"正義戰争",因爲在他看來恐怖的并非恐怖分子,而是戰争本身。

這種戰争觀以及将美國視爲"國際社會普通一員"的理念,實際上是一種歐洲信念,但他同樣珍視美國所代表的那些價值觀,隻不過他的定義有所不同。在他看來,"民主"并不隻有一種,而是存在着多種亞形态,美國式民主甚至也不是最完善的那一種。很早之前,喬姆斯基就抱怨美國的團體基本上不關心政治,也沒有以勞動者爲主體的政黨,民主應當意味着民衆主動擁有自己的組織,再自行決定哪些制度應當被實行。

自由批評:另一種社會控制手段?

毫無疑問,權力中心是應當受批評的。在美國你至少表面上可以實踐這一點。人們常常以爲喬姆斯基尖刻地批評美國意味着他反對美國體現的價值觀。恰恰相反,他二十多年前就說過,美國社會是自由的,"我不僅僅是承認這一點,我堅持這一點。我堅持說我們的社會是自由的。相比之下,蘇聯是一個地獄。"他是在批判性地反思美國的價值觀和行爲,而并沒有說反美就總是正确的---蘇聯也禁他的書,還拒絕了他唯一一次申請前往東歐的簽證。

他也尖刻地指出,在美國,"對權力持批評态度是最安全的立場之一。實際上,權力中心對這一立場相當寬容。"有時這種寬容表現爲一種蔑視,猶如1986年助理國務卿ElliotAbrams曾說他是"巴解組織的瘋狂辯護人……鑒于他驚人的記錄,在美國真的沒有任何人---在與政治無關的情況下---會将喬姆斯基認真當回事"。

喬姆斯基認爲這可能是另一種社會控制手段,即:先作基本假設(這個前提假設是不容争論的),然後允許争論,最終争論反倒成爲增強假設的手段。例如關于伊拉克的争論,人們争的不是"是否有權獲得勝利",而是"如何取得勝利"。

從1960年代反對越戰開始,喬姆斯基一直持有這一種懷疑主義立場,認爲真正需要批評的是背後那種前提假設,即"美國做任何事都是正當的",因爲"隻有你接受美國統治世界這個前提,你才能問一個國家是否幹涉了美國已經入侵和占領的國家的事務"。

"美國說了算":"邪惡的正是我們自己"

他的批評常常集中于針對美國的國際事務,而他本人在國際事務的觀點則有點無政府主義---他相信"國際事務和黑手黨事務很相像"。這也就難怪他覺得老布什1991年宣示新世界秩序的主要原則是"美國說了算"不過是一種強權行徑。不過他倒是漏掉了2001年美國拒簽京都議定書時那段更著名的話:"我們想幹什麽就幹什麽……如果你不喜歡,那就忍着點兒。"但他最主要的批評方向,還是針對美國在拉美和中東的所作所爲,那可能也是美國涉入最深的區域。他擔心的并非敵人是魔鬼,而是美國自身在與想像中的魔鬼鬥争的過程中,自己變成了魔鬼。

在這裏,他颠倒了薩特的那句著名格言"他人就是地獄",相反看起來更接受列維-斯特勞斯的觀點:"不,其實邪惡的正是我們自己。"數十年來這個原本似乎應該呆在象牙塔裏的學者不斷大聲疾呼,希望促成一個更有自省能力的美國。雖然他的雙親都是猶太人,但他對世上唯一的猶太國家以色列,批評之烈度大概僅次于對美國。這一點上,他和另一個著名的公共知識分子、巴勒斯坦裔的愛德華·薩義德倒是不謀而合。

很多年前接受一次采訪時,他說,他的批評并不是要人對任何事都産生懷疑和絕望,但是,人們賴以活動的信仰和原則本身也應當被反思和挑戰,因爲它們說不定是錯誤的。不管如何看待他的言論,他這麽說并沒有錯。黑格爾曾說,假如國家真的完美了,公民也就失去批評它的理由和權利,而那可能才是最可怕的。世界本來就是有缺陷的世界,真正的批評常常不是太多,而是太少了。

http://www.wyzxsx.com/Article/Class20/201110/271520.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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