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4月1日星期五

核危機陰影下的福島災民(下)

核危機陰影下的福島災民(下)
BBC中文網東京特約記者 文雨
更新時間 2011年 3月 31日, 格林尼治標準時間11:16
地震海嘯發生之後高中體育館成了避難所

在日本,一旦發生地震等嚴重自然災害,中小學校、高中以及部分公共設施便成為附近居民的避難所。位於福島縣郡山(Koriyama)市,有120多年歷史的安積(Asaka)高中,是古川誠的母校。3月11日大地震發生之後,附近幾個市、町、村的災民紛紛來此避難。

災民們接受核輻射測試後,被安置在學校的體育館裏。一開始有200多名災民來此避難,隨著時間的推移,有人回家,有人投靠親友,到3月27日,人數減少到50名左右。當古川走訪設置在母校的避難所時,遇到了來自福島第一核電站所在地雙葉(Futaba)町的石澤貢(ISHIZAWA, Mitsugu)和喜久代(Kikuyo)夫婦。

「看到核電站方向升起蘑菇雲」

石澤夫婦的家,到第一核電站的直線距離僅有5公里,是一座位於山間的獨立房,周圍沒有鄰居。丈夫石澤貢從事建築業工作,公司在相鄰的浪江(Namie)町。大地震發生時,他正在道路整修工地上。妻子喜久代在雙葉町的社會福利協議會工作,同時也是一位畫家。

3月11日地震後夫婦兩人趕回家中,看到房子已被震塌。雙葉町全面停電,沒有電視也沒有收音機,石澤夫婦無法了解具體的狀況。當天晚上,兩人從廢墟中拖出被子,裹在身上過了一夜。第二天下午,當兩人正在家裏收拾斷壁殘垣時,「突然聽到一聲從未聽到過的巨響,連帶著地面都開始顫動,緊接著看到核電站方向升起了蘑菇雲。這可不得了了!於是慌忙開車逃跑」。由於他們住在山上,防災無線廣播也因停電而無法啟動,所以當石澤夫婦開車出逃時,才發現雙葉町已空無一人,路上也沒有其他車輛,只剩下他們自己了。
石澤貢(左)、喜久代(右)夫婦

石澤夫婦逃到田村(Tamura)市時天色已晚,當晚在停車場度過,次日打聽到當地的避難所是石森小學,便想前去避難。那裏已經安置了不少災民,當聽說石澤夫婦是看到核爆炸後才出逃的,工作人員以沒有檢測核輻射的設備為由,拒絕接受他們避難,讓夫妻倆去更大的城市郡山市檢測核輻射。其他災民則躲在窗戶後面,透過玻璃打量著這兩個落單的、或許已被核輻射的災民。

石澤夫婦沒辦法,只好繼續開車前往郡山市,在安積高中的體育館接受了核輻射檢測,並未發現異常,便在這裏安頓下來。夫妻倆完全是空手出逃,沒來得及帶任何重要的東西,這讓他們非常不安。熱愛繪畫的喜久代還有一件惦記的事:在地震前一天她將自己的作品寄往東京的國立美術館參加繪畫展,她一直擔心那幅畫是否平安寄到。直到打電話確認作品平安無事,她才放下心來。在避難所喜久代也沒有停下畫筆。看到高中美術室裏的顏料和畫具,她說:「我真想一直在這裏畫下去。」

家沒有了,丈夫工作的公司也被震毀了,短時間內很難恢復。由於無法跟隨雙葉町的機構集體前往埼玉縣避難,喜久代也失去了她的工作。石澤夫婦目前無法考慮未來,只是感謝這個避難所收留了他們。喜久代說,等那幅寄往東京參展的畫作寄回來,她會贈送給安積高中,以回報在這裏受到的關照。

「請大家記住福島,守望災區」
豬狩利衛議長

豬狩利衛(IGARI, Toshiie)擔任富岡(Tomioka)町議會的議員已有27年之久,在議長的位子上也做了11年了。

位於福島第二核電站10公里圈內的富岡町,不僅遭遇強震,還受到高達5~10米的海嘯襲擊。直到現在,富岡町總人口1萬5,800多人中,還有一半以上的人未能取得聯繫,生死不明。

地震的第二天,核電站爆炸,日本政府通過福島縣下達緊急命令,要求富岡町全體避難。準備時間只有30分鐘,豬狩利衛只帶著隨身的書包,便和富岡町的居民一起撤退到相鄰的川內(Kawauchi)村。沒想到三號機組隨後也發生爆炸,一度作為避難地的川內村的居民也加入了撤退的行列。最終,富岡町居民1,500人和川內村居民700人來到位於郡山市的大型會展中心避難,兩地的各項行政功能也一同搬遷至此。

由於災民人數眾多,會展中心裏非常擁擠,每人只能分到一張榻榻米大小的空間。但是,儘管其他的地區願意接納災民,卻幾乎沒有人願意離開。災民們覺得和自己的鄉親、和自己居住地的行政機構在一個房簷下更為安心。

豬狩議長和所有居民一樣,已經避難兩周多,卻仍然無法回家。豬狩說,大家最大的願望,就是能回家一趟去取自己最重要的東西。富岡町也曾考慮過派大巴帶居民們一起回家,但因為核輻射而難以實現。「大家現在一方面開始不再抱希望,覺得毫無辦法,但同時還是想回到原來住的地方,想回去生活。目前的狀態是完全無法預見下一步會怎樣,對大家來說這是最痛苦的。」

作為富岡町的第一把手,豬狩議長原本是在考慮到居民需求的基礎上,再去和政府、福島縣、東京電力公司交涉。「但是情況每時每刻都在發生變化」,身心疲憊的豬狩說,「所以最近不再想更多的事情了,否則精神就要被壓垮了。現在只能考慮眼前每一個瞬間的事情。」

豬狩議長本身也是種植稻米的農家,現在本應是育秧的時期,但「今年是不可能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恢復正常。」他的兒子在核電站的相關企業工作,前天接到通知去核電站附近待命,這使豬狩稍稍感到有些希望:「或許這是情況好轉的標誌?」

在富岡町70%到80%的家庭中,都有某個成員在與核電站相關的企業工作。在核電站建成前,這裏的主要產業是農業,但如今核電站成為富岡町唯一的產業。豬狩說,如果沒有核電站,年輕人就沒有了工作崗位,那樣的話,不知道富岡町還有沒有未來。

當被問到有沒有什麼話要通過BBC中文網傳遞給世界各地的讀者,豬狩利衛說:「把這次的核事故作為一個教訓,請世界各國以及研究機關努力,不要讓這樣的事故重演。請大家記住福島,守望災區。」

最後,我問協助完成此次採訪的古川誠:作為一個福島人,如何看待這次核事故?

古川誠回答說:「自己生長的故鄉被看不見的核輻射污染,大家在各種擔心中生活,真是非常難過。這次的核事故,讓福島這個名字傳遍了世界,也許會成為繼廣島、長崎之後的第三個因遭受原爆而被人記住的地名。雖然這是一個負面遺產,但如果不能超越它並繼續前行,我們就沒有未來。」

http://www.bbc.co.uk/zhongwen/trad/world/2011/03/110331_fukushima_people2_wenyu.shtml

核危機陰影下的福島災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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