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與懷：因果由國：黃台之瓜，何堪再摘？

發表於 2019年09月08日

8月18日，香港一百七十萬人參加維園七小時流水式和平示威集會。（網絡照片）

8月16日，香港多份報章出現以“一個香港市民李嘉誠”名義刊登的兩款廣告。其中一款，上寫：“正如我之前講過：'黃台之瓜，何堪再摘。'”這是自6月9日香港出現多次空前大規模的“反送中”示威遊行以來，李嘉誠首度就“修例”事件表態。

李嘉誠刊登的兩款廣告（網絡照片）

“黃台之瓜，何堪再摘”這八字之意，出自唐代“章懷太子”即武則天次子李賢所作的《黃台瓜辭》。《全唐詩》在這首詩題下注云：“初，武后殺太子弘，立賢為太子。後賢疑隙漸開，不能保全。無由敢言，乃作是辭。命樂工歌之，冀後聞而感悟。”武則天為實現稱帝之夢，竟然連番逼害自己的兒子。她廢太子李忠立李弘做太子，後把太子弘毒死，再立李賢。當上太子的李賢，終日被野心勃勃的母后逼得不能安枕。最後，於調露二年即公元680年，李賢被廢為庶人，四年後，也被賜死了。李賢廢為庶人前，日夜憂思，作《黃台瓜辭》，藉此首詠物托意的諷喻詩，勸告武則天，不要再對子女趕盡殺絕了。也許是他的規勸起了作用，其三弟李顯及四弟李旦都能保命，並先後當上唐朝皇帝。

《黃台瓜辭》全詩如下：

種瓜黃台下，瓜熟子離離。
一摘使瓜好，再摘令瓜稀。
三摘猶自可，摘絕抱蔓歸。

這首體現樂府民歌特色的唐詩，想不到在1340年後，如何解讀，竟牽動全體香港人甚至全球華人之心。“黃台之瓜”，顯然是比喻香港七百多萬人利益，那麼，誰是摘瓜人？李記廣告沒有明說，讓人有無盡想像空間，立場不同者盡可各執一詞。李嘉誠當然誰也不想得罪，尤其不想得罪勢力大的。不過，就此廣告而言，如許多論者所指出，其態度還是很明顯的。他是資本家，資本家更願意生活在一個什麼環境中？這清楚不過。看看此詩本身，其勸諫對像是武則天，而並非大唐的百姓。誰有能力一而再再而三地摘瓜？而且是摘“黃台”之瓜。如同三國曹植的《七步詩》，面對當權的家人威逼，懇切苦勸，應是李嘉誠此廣告類似的用意。他以李賢比喻今日之香港，勸誡中央政府不要“再摘”，要延續之前“一國兩制”方針的法度，否則同樣可能是“摘絕抱蔓歸”。

李嘉誠8月16日另一款廣告，中間有反暴力標誌，右寫有“愛中國愛香港愛自己”，左寫“愛自由愛包容愛法治”，上有“最好的因可成最壞的果”，下有“以愛之義止息怒憤”。廣告主旨反暴力，既可針對香港“反送中”事件中的極端示威者，也可包括香港警察、港府，甚至中央政府。所謂“最好的因可成最壞的果”，可以解讀為：林鄭特首修改逃犯條例，即使是“最好的因”，但造成現在如此難以收拾的局面，則是“最壞的果”了，是要問責的。也可以這樣解讀：“反送中”運動的肇因，李嘉誠認為是“最好的因”，也就是說，他是支持和平方式的“反送中”遊行的；對於運動演變成暴力衝突，以及可能由此引發的惡果，比如北京可能的強力介入，他認為這是“最壞的果”，要盡力避免，所以要堅決“反暴力”。因為，香港如果成為暴力之城，不僅對於香港所有人是巨大的傷害，更不符合以李嘉誠為代表的精英階層的利益。對李嘉誠此則廣告的解讀，更有甚者，認為就是一首“藏尾詩”。將廣告中各句話的最後一個字拼起來，就形成這樣的句子：“因果由國，容港治己，義憤民誠。”同時還流傳另外一種解讀方法，把廣告左右兩邊句子最後兩個字串連起來，句子變成：“自由中國，包容香港，法治自己。”顯然，這樣按“藏尾詩”一解讀，真不得了。

關於為何要有兩款廣告，李嘉誠的發言人作了辯解。說是基於目前香港形勢複雜，難以用單一語言或溝通方法回應。發言人引用佛教《法華經》一句話：“應以何身得度者，即現何身而為之說法。”佛陀和菩薩，為了度化眾生，面對不同的信眾和人群，因學佛的深淺和次第會呈現不同的示相。這些不同的示相只不過是隨緣應化，方便傳法而已，不管是何種示相，都是為了教化信眾，本質還是一顆慈悲心。

這樣說來，兩款廣告是要體現李嘉誠一顆慈悲的“苦心”？8月15日開始，香港知名企業和富商在報紙上刊登文章和廣告，對“反送中”運動發聲，呼籲停止暴力。眾所皆知，這是在港澳辦、中聯辦的敦促下，有些是不得已而為之，有些模棱兩可，另有玄機。李嘉誠創業的長江集團的廣告聲明只有十八個字：“停止暴力行為，期盼理性討論，重建和諧社會”；而署名李嘉誠的兩款廣告，如以上分析，雖然是以婉轉的方式，內心所想表達得更為明確。摘瓜，把香港自由、法制的最大的特點都拿走，香港還剩下什麼？李嘉誠舊典今用，因果啟發，其意深遠。在一個充斥著驚風駭浪的險惡世界，話只能說到這裡了。

有人為“黃台之辯”作詩一首：

超人妙語借黃台，瓜蔓凋零究可哀。
虎毒食兒緣武后，何勞大眾費疑猜。

很快，中國大陸那邊也看出李嘉誠的用意了。一開始，以“李嘉誠發聲”為微博標籤，討論這些廣告，成為最熱門話題。但是廣告被認為是“藏尾詩”後，“李嘉誠發聲”標籤立時被封鎖，無法搜索。本來，在港媒登出李嘉誠廣告當日，大陸官媒就發表題為“李嘉誠，你為什麼不更堅決點”的文章，對其表態並不滿意。現在，對李嘉誠的負面評論明顯增多了，且一律獲得放行，未被刪除，如指責李是“典型的兩面人”、“老奸巨猾”……等等。

其實，外界如何解讀他的廣告，對李嘉誠來說，肯定並非他關注中心的所在。李嘉誠想來甚至不至於希冀他的兩則廣告會產生歷史上李賢《黃台瓜辭》的效果。就在廣告登出四天之後，8月20日，李嘉誠家族在英國又一重磅大手筆曝光。全世界看到，香港首富李嘉誠家族旗下長江實業已達成交易，將斥資46億英鎊（約430億港幣，393億人民幣），全資收購英國最大酒吧集團和釀酒廠Greene King（格林王）。回顧一下，2012年11月中共“十八大”習近平上台，剛過半年之際，李嘉誠就開始從中國大陸撤資。據不完全統計，從2013年以來，至2018年年底，李嘉誠旗下公司在歐洲的資產總和已高達6736.9億港元，佔總資產比重達到54.67%。現在，李嘉誠在此進程上又走了一步。

2015年，中共新華社《瞭望智庫》曾發表題為“別讓李嘉誠跑了”的文章，指責李嘉誠不停拋售在大陸的資產，是“過橋抽板”。《人民日報》評論也說：“斯人已去，不必挽留。”當時，面對質疑，李嘉誠就說：

“我是一個商人，希望大家不要給我戴上什麼帽子，無論高的，還是矮的，我都不想有。因為我不是道德家、教育家、更不是什麼陰謀家、政治家，我僅僅就是一個商人而已。了解這一點，你就很容易讀懂我的自我辯護。很多時候，我的選擇，是因為我沒有其他更好的選擇，不是因為我想進行這樣的艱難選擇。”

李嘉誠2015年的回應

現在，指責李嘉誠的人更有理由開罵了：他是鐵了心要跑！美國總統特朗普威脅要搞美中經濟“硬脫鉤”，被稱之為“超人”的李嘉誠，是否也得了某種“天機”？

（2019年8月23日）

作者投稿

http://hx.cnd.org/2019/09/08/%E4%BD%95%E4%B8%8E%E6%80%80%EF%BC%9A%E5%9B%A0%E6%9E%9C%E7%94%B1%E5%9B%BD%EF%BC%9A%E9%BB%84%E5%8F%B0%E4%B9%8B%E7%93%9C%EF%BC%8C%E4%BD%95%E5%A0%AA%E5%86%8D%E6%91%98%EF%BC%9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