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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3月1日星期一

最后的烏托邦:探訪美國一夫多妻制群體

最后的烏托邦:探訪美國一夫多妻制群體
2010年03月01日15:30
來源:中國經濟網


88歲的喬· 杰索普是摩門教基要派(FLDS)的一名長者。這一頗富爭議的教派在摩門教廢止一夫多妻制后與其分裂。在猶他州希爾達勒,他努力履行自己建設“天國家族” 的職責,娶了5個妻子,育有46個子女和239個孫輩。“我一生有福,”他說,“不願與任何人易地而處。”

一名FLDS男性成員與他的六位妻子相擁作一排離開弗妮塔· 杰索普的葬禮,其中兩個妻子是弗妮塔的女兒。“她們為這一場合特地縫制了身上的服裝,”他說,“並選擇了統一的顏色象征她們一致的愛心。”隻有被視為“虔 聖”的男人才能獲得教會領導的許可進入多妻者行列。后來被評為不稱職的人,其妻子兒女可能被重新分配給他人。

--深入FLDS一夫多妻制群體內部的獨家探訪
  撰文:斯科特· 安德森 SCOTT ANDERSON
  攝影:斯特凡妮· 辛克萊 STEPHANIE SINCLAIR
  翻譯:陳昊

  下午6點左右,第一批教徒來到亞利桑那州科羅拉多城的勒羅伊· S · 約翰遜禮拜堂。半個小時之內,隊伍已經排到前門外,沿著會堂外牆一路延伸至停車場。7點的時候,隊伍已延展數百米,泱泱幾千人。隊列中男性成員穿著西裝,女性成員身著色彩柔和的草原連衣裙。送葬者前來瞻仰68歲的弗妮塔 · 杰索普的遺容,老人因心臟病發作於幾天前過世。巨窟似的大廳中,棺木敞開著,死者的兒子沿其腳下排成一排接待來客,丈夫梅裡爾站在棺木的側方。棺材的另一頭立著梅裡爾的諸多其他妻室,都身著統一的白色連衣裙。

  弗妮塔是他的第一位妻子。對與弗妮塔持相同信仰的人們來說,科羅拉多城非比尋常,此地與其姐妹社區——猶他州的希爾達勒共同組成摩門教基要派(FLDS)的誕生地。FLDS是摩門教(LDS)的一個分支,實行一夫多妻制。20世紀二三十年代,摩門教領導層摒棄一夫多妻傳統、融入美國主流社會的決心越來越堅定,一小部分多妻制家庭便遷居至此,定居在猶他州與亞利桑那州邊界兩側。1935年,教會向這些居民下達最后通牒:不放棄一夫多妻制者將被逐出教會。幾乎所有人都拒絕接受,於是遭摩門教驅逐。

  在追悼弗妮塔的儀式上,其丈夫和三個兒子致悼詞贊頌她一生信守多妻制誓約,但仍能從梅裡爾提及他與弗妮塔之間惡劣關系的含糊說辭中,覺察出家庭內部一絲不和諧的色調。更不用說梅裡爾還有個出走的妻子。卡羅琳· 杰索普是他的第四個配偶,於2003年帶著自己的八個孩子離家出走,之后就其身為FLDS成員的經歷寫成作品,並成為暢銷書。她在書中描述了隱居式環境中郁郁寡歡的弗妮塔,她身材肥胖,因失了丈夫的寵愛而無限寂寥,靠睡覺打發時間,每天隻在夜裡從房間出來,吃飯、洗衣、看電視裡播出的秀蘭· 鄧波兒主演的老電影。

  儀式最后,多數人步行至艾薩克· 卡林墓地目送弗妮塔下葬。悼念者來自得克薩斯州、科羅拉多州和加拿大不列顛哥倫比亞省的FLDS團體,我猜想來者甚眾是因為死者的丈夫位高權重:梅裡爾· 杰索普是一名FLDS領袖,同時也是西得克薩斯分會的主教。但是為我做向導的37歲會計員,溫文爾雅的薩姆· 斯蒂德解釋道,排場考究的葬禮時常有。“每年可能有15到20場,”他說,“這場或許比大多數的規模稍大一些,但即便是年幼的孩子去世,也會有三四千人出席。這種精神把我們團結在一起,提醒我們自己是這個大群體的一員,我們從教友身上汲取力量。”一直以來美國人幾乎對FLDS沒有耳聞,直到2008年4 月,執法官員對西得克薩斯一個叫做“邁向錫安(YFZ)農場”的偏遠聚居區展開搜捕。接下來的許多天,電視觀眾目睹了數百名身著老式草原連衣裙、頂著精致盤發的婦女以及兒童被社會工作者和警員趕上大巴的怪誕景象。

  逮捕行動是由某家庭暴力受害者收容所接到的幾個電話引起,一名自稱16歲少女的來電者說自己在農場受到中年丈夫性虐及身體傷害。來電者的話之所以顯得可信,是因為YFZ農場的居民都是FLDS及其“先知”沃倫· 杰夫斯的信徒,而此先知2007年因主持一個14歲女孩與一名教徒的婚禮而被猶他州法院定罪。

  這場行動為電視台賺得了高收視率,然而不久就真相大白,原來那些電話是一場騙局。而且,盡管有關方面顯然是做好了迎接1993年發生在韋科市大衛教派聚居區的槍戰那種激烈交火的准備(特警和裝甲運兵車都已部署到位),但實際上YFZ農場的火力隻有33把合法持有的槍支。之后,得克薩斯州一家上訴法院發現有關方面獲得的証據不具備轉移這400多名兒童的效力,因此兩個月內,大多數兒童又被送回家去。

  然而,得克薩斯州當局與懷孕或育有子女的青少年交談后,開始調查可能與年長男性結下“聖姻”的未成年少女的數量。結果導致包括沃倫· 杰夫斯在內的12名教徒因重婚罪及與未成年人發生性關系等罪行遭起訴。被推上被告席的第一人——雷蒙德· 杰索普於去年11月定罪。對其他被告的審理將於今年進行。

  從喬 · 杰索普位於希爾達勒的住宅屋后的斷崖上望去,亞利桑那州西北部美景盡收眼底。連綿起伏的地表上覆蓋著三齒蒿以及食鬆和刺柏交錯分布的林地,從猶他州邊界南部一直延展至約80公裡外的大峽谷北部邊緣。腳下是農田,還有希爾達勒和科羅拉多城內座座圍牆包圍起來的聚居區。喬仍用這一地區的舊名稱其為肖特克裡克。 “想當初來到肖特克裡克的時候我還是個小男孩,那時候這裡隻有七戶人家,”88歲的喬說道,“就像是拓荒前線。”

  現如今,肖特克裡克已成為約6000名FLDS教徒的家園,是規模最大的FLDS社區。喬· 杰索普是梅裡爾的哥哥,他以兩種截然不同的方式對人口的飛速增長做出貢獻。喬一輩子在戶外辛苦勞作,容貌滄桑,腿有點羅圈,是社區名副其實的“水利員”。 20世紀40年代,這名自學成才的工程師曾幫助大家從馬克斯韋爾峽谷往外輸水。之后的幾十年裡,他出力建設水管線路、河道和水庫等,組成復雜的水利網絡,灌溉貧瘠的高地。

  喬是一名頗具威望的FLDS教徒,同時也是一個龐大家族的家長,育有46個子女和239個(最新數字)孫輩。“我的家人抱著和其他人一樣的願望來到肖特克裡克,”他說,“那就是遵從一夫多妻制,興建上帝之國。盡管途中遇到重重障礙,我仍認為我們把任務完成得不錯。”

  持此信仰的教徒把杰索普家和其他最初定居的家庭建立起的生活狀態描繪為田園牧歌,認為在這種狀態下,傳統的奉獻精神和鄰裡間的和睦團結得到強調,孩子們在健康的環境中成長,遠離電視、垃圾食品和社會壓力的毒害。而另一方面,批評家卻把FLDS視為一個孤立的教派,其成員被強硬的社會管制剝奪了心智,對自稱為人間的上帝代言人——先知沃倫· 杰夫斯忠心不二,狀況令人憂心。

  在希爾達勒和科羅拉多城多花些時日,便能獲得一些更細致的見解。然而,鑒於社區與外界隔絕的特性,這種見解隻能慢慢獲得。許多規模龐大的家族隱藏在高高的圍牆之后,為的是能有個安全的環境供孩子們玩耍,同時也是為了保護家人免受“異教徒”(非摩門教徒)的圍觀。多數居民拒絕與陌生人接觸。《國家地理》雜志是在教會領導層與身在獄中的沃倫· 杰夫斯商議通過之后,才獲准進入社區。

  為遵從原初的摩門教義,希爾達勒和科羅拉多城的大部分財產都由教會代管。為盡量做到自給自足,社區居民種植多種蔬菜水果,包括孩子在內,每個人都要參與收獲。教會成員同時也持有並經營若干大買賣,從旅館到設備制造商。每周六,男人們在禮拜堂集會,研討城裡需要志願者的建設及維修項目。有一回,男人們建了座四居室的房子,從打地基到蓋頂瓦,總共隻花了一天時間,充分體現了社區的團結協作。

  這種公社精神延伸至一夫多妻制家庭內部。雖然生活安排各不相同(各位妻室佔用不同廂房,或者在主屋之外另建小屋),但女人們都傾向於按照自己的喜好與特長佔據各自的領域。每個婦女的首要責任是照管自己的孩子,但同時會有一個妻子管廚房,一個當老師(希爾達勒和科羅拉多城FLDS社區的兒童幾乎都在家接受教育),還有一個主縫紉。這種分工方式在灌輸姐妹情誼的同時,似乎也起到了減輕嫉妒情緒的作用。

  “我知道外人一定覺得奇怪,”和藹的44歲婦女喬伊絲· 布羅德本特說道,“不過就我的切身體會來說,同夫的妻子之間通常相處融洽。當然,你可能跟其中某個更親密,或者時不時會有人惹你惱火,但任何家庭裡都會有這種情況。我從沒感受到敵對或者嫉妒的情緒。”

  喬伊絲是這種和諧關系的杰出代表,她不僅接受另一位妻子馬西婭進入家庭,還對她的加入感到歡欣不已。馬西婭是喬伊絲的親姐妹,20世紀80年代從一段痛苦的婚姻中擺脫出來。“我知道自己的丈夫是個好人,”喬伊絲與馬西婭和她們的丈夫希伯坐在一起,面帶微笑地說,“我希望自己的姐妹能有機會分享我的幸福。”

  並不是所有的FLDS女性都對一夫多妻制如此樂觀。多蘿西· 埃瑪· 杰索普是位精神矍鑠、活力充沛的八旬老嫗,在希爾達勒經營一家自然療法藥店。在她的小店裡,坐在裝著她自己研磨調配的草藥制劑的瓶瓶罐罐中間,多蘿西承認當丈夫開始迎娶其他女人時自己內心掙扎過。“說實話,”她說,“我認為許多女人都經歷過內心的斗爭,因為跟別人分享你心愛的男人不是件易事。但是后來我意識到這是上帝對我的另一樣考驗——嫉妒和傲慢之罪,若要成為一名純粹的女信徒,就得克服這一障礙。”

  意識到婦女在FLDS內部的首要職責是盡量多生養子女,以構建將永久團聚的“天國家族”,有助於她們克服障礙。FLDS社區內,生養了10個、12個、16個孩子的婦女很常見。(喬伊絲·布羅德本特有11個孩子,多蘿西· 埃瑪· 杰索普有13個。)於是乎,美國西部這個角落中人口暴增的原因就顯而易見。希爾達勒衛生所中每年出生的嬰兒達到400個左右,因而導致人口的中位年齡不足14歲,與全美的36.6歲形成鮮明對比。由於社區中這麼多人口的血統都可以上溯到最初定居的幾個先驅家庭,所以導致同樣的幾個姓氏在希爾達勒和科羅拉多城一再重復出現,暗示著人口富饒背后的陰暗面:亞利桑那州的醫生說,由於社區成員近親結婚,導致一種隱性基因引起的嚴重衰竭性疾病——延胡索酸?缺乏症發病率升高。

  社區裡傳統與現代沖突的景象常讓人無所適從。盡管身著老式服裝,大多數FLDS內部的成年人都有手機,並中意新款的SUV。雖然電視現在已遭禁止,教徒們往往精通電腦,並在網上出售從肥皂到服裝的一系列產品。當我注意到很少有人戴眼鏡時,不禁猜測或許是視力好的遺傳體質在起作用,並把自己的想法脫口而出。薩姆· 斯蒂德輕鬆地笑了笑:“不是的,只是這裡人鐘愛激光矯正手術而已。”

  一夫多妻的原則是在保密的情況下向摩門教徒揭示的。19世紀40年代,教派創始人斯密約瑟開始實行一夫多妻制的謠言傳開后,烏雲便在教會上空郁積不散。盡管斯密約瑟在公開場合否認這一指責,但到1843年,他已私底下與其最親近的門徒分享了一項新的啟示。在與上帝“新立下的永恆誓約”中,信徒應多娶妻,以便“不斷繁衍並為世界添補人丁”。

  斯密約瑟在伊利諾伊州被反摩門教的暴徒暗殺之后,楊百翰帶領信徒向西遷徙了迢迢2000公裡,來到今猶他州的鹽湖盆地。在這裡,聖約終於得到公開宣布,同時宣布的還有男人對上帝的忠誠度將由其家庭規模來衡量的觀念。楊百翰本人娶妻55名,育有57個子女。

亞利桑那州科羅拉多城裡,精力充沛又富有主見的梅林達 · 杰夫斯(趴伏在地)和家中的孩子們在房前玩耍。梅林達說她喜歡跟丈夫的另一個妻子蘇珊娜(門廊上)一起生活,並且譴責媒體報道“把我們形容得像個遭洗腦的邪教”。然而她的父親卻是個反FLDS的強硬派。


  但到了1890年,面對聯邦政府反一夫多妻制法律下沒收教會財產的威脅,LDS領導層發表宣言,宣布終止一夫多妻制。此舉當然沒能終止這種風氣,LDS對這一事件扭曲的處理方式(有些教會領導仍保持多妻,甚至在宣言發表后繼續娶妻)導致LDS與基要派之間的分裂。

  “LDS為達到政治目的發表宣言,然后聲稱是上帝的啟示,”FLDS發言人威利· 杰索普說道,“我們基要派相信聖約是與上帝立下的,不應受政治因素操控,這樣就造成我們與LDS主流之間的巨大隔閡。”

  為堅守誓約而付出的代價極為慘重。2008年YFZ農場的抓捕只是政府針對多妻制人群展開的諸多行動之一。在教會成員看來,他們隻因堅守宗教原則就慘遭政府迫害,而這些原則是FLDS信仰中不可或缺的部分。猶他州和亞利桑那州政府都曾多次企圖搞垮肖特克裡特社區:1935年、1944年和1953年都有行動,尤以1953年那次最為著名,抓捕中,大約200名婦女兒童被強行帶到拘留中心,26名男性因多妻行為遭指控。1956年,猶他州有關部門以薇拉· 布萊克的多妻制信仰導致其教子不力為由,帶走了她的七個孩子。布萊克答應放棄多妻制后,才得以與子女重新團聚。

  梅林達 · 費希爾 · 杰夫斯今年37歲,口齒伶俐,性格開朗,在描述自己讀到的有關FLDS的報道時,她輕蔑地大笑起來。“說實話,我簡直認不出它寫的是什麼了。”這位三個孩子的母親感嘆道,“媒體中大多數的報道都把我們說得好像是遭到強制關押似的。”

  梅林達的特殊身份讓她更深切地感受到社區中兩種觀念的沖突:她是吉姆· 杰夫斯(先知之侄,FLDS內部長者)多位妻子中的一員,但同時又是丹· 費希爾(曾為FLDS成員,后成為對教會領導層最嚴厲的批評者)之女。2005年,丹· 費希爾在美國參議院委員會面前作証,揭發FLDS內部存在不當行為的嫌疑,如今他領導著一家機構,幫助被驅逐出或“逃出”教會的人群。費希爾在20世紀90年代與教會決裂時,其家庭也陷入分裂,現在他的孩子當中有13個離開了FLDS,而梅林達和另外兩個與她同父異母的子女則宣布與父親斷絕關系。

  “這麼做並不容易,”梅林達輕聲說,“顯然是因為我還愛著父親。我一直在祈禱他能認清自己的過錯,或者起碼能夠停止對我們的攻擊。”

  如果說FLDS的擁護者和抨擊者在某一觀點上能夠達成一致的話,那就是,其現有的多數問題都可以追溯到1986年領導權轉交至杰夫斯家族手中的時候。在此之前,FLDS一直由慈愛的勒羅伊· 約翰遜採用寬鬆式管理,他依靠一個高級教士小組來領導教會。這種情形在約翰遜去世,魯倫· 杰夫斯接班后結束。被教區宣布為先知后,魯倫鞏固了獨裁制度。

  2002年魯倫去世,FLDS由其46歲的兒子沃倫接管后,控訴神權獨裁制度正在亞利桑那州西北部地區生根發芽的呼聲更高。接替先知角色之后,沃倫首先娶了父親的幾個妻子,之后又與更多女性結婚,據卡羅琳· 杰索普稱,這些人中包括梅裡爾· 杰索普的八個女兒。許多FLDS的男性成員娶妻都不止一個,而與先知最親近的教徒妻子數量尤多,可達兩位數。得克薩斯州抓捕期間繳獲的教會文件《主教事跡錄》中記載,杰夫斯的一名副手,溫德爾· 尼爾森有21個妻子。而且,雖然FLDS不願透露沃倫· 杰夫斯的娶妻數目(有人估計在80個以上),但是根據得克薩斯州的一份訴狀,其中至少有一名是未成年少女。

  教會內部與未成年人之間的聯姻在媒體引發最強烈的負面反響,同時丹· 費希爾還積極擁護另一項事業,叫做“迷失男孩”,這些男孩或自願或被迫離開社區,結果淪落拉斯維加斯、鹽湖城和猶他州聖喬治街頭獨自謀生。在過去的七年中,費希爾的機構幫助了300個這樣的年輕人,有些人年紀不過13歲。費希爾承認這些男孩當中大部分是因為失望選擇出走,但同時他還引用一些遭到官方驅逐的案例,稱這種做法在杰夫斯統治期間得到加強。

  費希爾把這種大出走的部分原因歸咎於教會領導層為限制男性之間爭奪適婚女子的競爭而打的小算盤。“如果有的男人要娶20、30、80甚至更多個老婆,”他說,“那麼根據生物學原理和簡單的數學計算就可以得出,會有很多男人娶不到老婆。教會說把這些男孩攆走是因為他們造成了不良影響,但如果你留心觀察,會發現他們很少踢出女孩。”

  同樣引發激烈爭論的還有FLDS恢復一項早期摩門教政策的行為,根據這一政策,一名教徒的妻子和子女可以轉給另一男性。傳統上是在男性家長去世后採取這一做法,為的是讓其遺孀有人照顧,或者是為了解救處於暴力婚姻關系中的婦女。但批評人士指出,這種“重新分配”的政策已成為杰夫斯用來威懾膽敢逾矩之人的又一樣武器。

  決定誰不夠稱職已成為先知的特權。2004年1月,杰夫斯公開對21名男性成員下達驅逐令,並重新分配他們的家人,社區成員默許了他的行為。同樣在得克薩斯州抓捕期間繳獲的杰夫斯的日記中揭露出,他事無巨細地控制著社區中的每項決定,從住房和家務的分配,到誰嫁誰娶,再到誰應該遭驅逐——都由杰夫斯睡夢中獲得的啟示為指導。他聲稱上帝指引他的每項行為,不管是多小的事務。一篇日記中這樣寫道:“上帝指示我前往美黑沙龍,在其美黑床上把膚色晒得更均勻。”

  2005年,猶他州一家法院下令把希爾達勒和科羅拉多城大部分土地的信托權從FLDS領導層手中轉交給一家政府指定的信托機構,如今教會正發起奪回權利的斗爭。至於杰夫斯,為逃避猶他州法律追究在外逃竄了一年多,並且在FBI的十大通緝犯名單中贏得一席之后,終被抓獲,以強奸同謀罪判處輕則十年重則終身監禁的刑罰,如今正在獄中服刑。他同時還面臨亞利桑那州和得克薩斯州的多項指控。在得克薩斯州等待審判的另外11名教會成員中包括梅裡爾· 杰索普,他因主持杰夫斯與一名未成年少女的婚禮而遭起訴。

  即便如此,杰夫斯面帶微笑的肖像仍然裝點著幾乎每一戶FLDS人家的客廳。在他缺席期間,其副手們發起一場保衛其領導權的激烈斗爭。唐納德· 裡克特是FLDS網站的管理員之一,他承認過去出現過與未成年人聯姻的情況,但稱這種行為現在已遭禁止。關於“迷失男孩”,他說,涉及事件的人數和驅逐的原因都遭到與教會敵對者的夸大。“隻有在最極端的案例中才會採取這種做法,”裡克特說,“而且原因從不是他們所聲稱的那樣。不管怎麼說,所有的宗教組織都有驅逐不服從教規的成員的權力。”

  梅林達當然沒有受到身邊爭議的動搖。“沃倫寬厚仁慈至極,”她說,“媒體和敵人塑造的形象簡直與他本人判若兩人。”與其他教會成員一樣,梅林達對杰夫斯面臨的多數指控都有現成的說辭,並且極力擁護家庭成員重新分配的政策。據她說,這種情況幾乎總是發生在遭遺棄或虐待的婦女提出請求之后。這種說法頗具爭議。杰夫斯在日記中敘述了對三名男性之妻子的重新分配,其中包括他的兄弟戴維,因為上帝昭示他,這些男人“無力提高其妻之境界,已失卻上帝之信”。其兄弟的一名妻子無法接受這一事實,甚至難以強迫自己親吻新任丈夫。“她表現出強烈的抵抗情緒,但最終克服,”杰夫斯記錄道,“她需要學會服從神旨。”

  梅林達極力為杰夫斯進行辯解的行為凸顯了多妻制信仰中最令人不解的因素:婦女在捍衛信念的過程中扮演主要角色。這已不是什麼新鮮事。在楊百翰的年代,一個慈善團體跑到猶他州建立了一家避難所,來接納從多妻制度的“婦女奴役團伙”中逃出的婦女,結果幾乎一直無人上門。如今,希爾達勒-科羅拉多城地區FLDS社區中的婦女大有機會“逃跑”——她們有手機,會開車,也沒有武裝人員看守——但沒有人這麼做。

  毫無疑問,其中一個原因是,她們生長在這種文化中,對外界幾乎一無所知。出走意味著放棄一切:社區、安全感乃至家人。梅裡爾·杰索普的妻子卡羅琳· 杰索普離開了FLDS,她把踏入外界比作“腳踩在另一個星球上。我毫無准備,因為我完全沒有任何生活技能。FLDS社區中的大多數婦女都不會記賬,更不用說找工作了,因此,設想該怎樣在外界艱難求生實在是讓人惶恐不已”。

  看起來把婦女挽留住的還有一樣誘惑,那就是權力。與我交談過的婦女通常比男人善言辭且自信,男人則大多看似因羞怯而溝通困難。婦女受到爭搶,以“不斷繁衍並為世界添補人丁”,而男人則為就婚姻資格獲得先知的認可而激烈競爭,認識到這一點之后事情就好理解了。怎樣才能得到先知的認可呢?當然就是不要出格,低調行事。結果就導致,具有各種父權社會外在特點的文化,實際上包含著多種母系社會的元素。

  當然這種權力也存在種種限制,因為還要聽命於先知。聽了梅林達堅定捍衛杰夫斯的言辭之后,我問她,如果她遭到重新分配會怎麼辦。

  “我很肯定不會發生這種情況。”她答道,顯得有些不自在。

  “但如果確實發生了呢?”我問,“你會服從嗎?”

  梅林達露出警覺的情緒,這在我們會面中是唯一一次。她靠向椅背,把臉半側過來,從眼角盯著我看。

  2009年3月一個陽光明媚的午后,友善的中年FLDS成員鮑勃 · 巴洛帶我參觀了西得克薩斯州的YFZ農場。聚居區由大約25座木屋樣式的兩層小樓組成,一些作坊和工廠分布在685公頃的土地上。區域中央坐落著閃閃發光的白色石砌教堂。當地居民在貧瘠平原上創造出的家園讓人驚嘆不已。他們借助重型機械碾碎石塊,混以稀薄的表層土,在岩石地帶生生地造出土地來。他們開辟果園、花園並種植草坪,為在貧瘠土地上建設出自給自足的社區而不懈努力。這一切都在2008年的抓捕行動之后陷入停滯。

  “現在各戶人家又開始慢慢往回遷移了。”巴洛說,“我們將熬過這一艱難時期,並且發展得比以前更好、更強。”

  恐怕他是正確的。摩門教一夫多妻制的歷史上有許多回,當外界以為已經把這種制度打垮的時候,卻發現它又重新煥發活力。我想起某天下午在科羅拉多城與薇拉· 布萊克的對話。薇拉今年92歲,身體每況愈下,1956年,猶他州政府部門把她的孩子從身邊帶走,在她同意放棄多妻制信仰之后又把孩子歸還給她。許下承諾之后的幾天內,她就帶著孩子回到肖特克裡特,重新向上帝立下永恆誓約。

  薇拉現在與女兒莉蓮住在一起,她睡在躺椅中,子女圍在跟前。這些孩子如今都已年逾花甲,他們講述起多年前那場與母親和信仰的分離時,有的人落下淚來,痛楚猶新。

  “當時我不得不保証放棄信仰,”薇拉微笑著說,“但我許諾時偷偷將手指十字交叉,取消了諾言的效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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