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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3月18日星期四

新人狼戰:兩個族類間自古的領地與食物之爭

Yellowstone
新人狼戰:兩個族類間自古的領地與食物之爭
2010年03月18日09:05
狼分布的范圍遠遠超出了黃石公園的保護區。“華謝基酋長”狼群今冬外出覓食時,一直奔走到懷俄明州阿布薩羅卡山嶺的另一邊。
在克利爾沃特國家林地保護區內,房地產經紀人羅伯特· 米利吉的獵槍下橫臥著他的戰利品:愛達荷州2009 ~ 2010年狩獵季內被獵殺的第一隻狼。該州在其第一場有法規管制的獵狼活動中設定了220隻的限額。
在位於卡利斯佩爾的蒙大拿州魚類、野生動物與公園管理局門外,獵人們群起抗議有關保護狼群的聯邦法規。當地的鋸木場、工廠接連倒閉,經濟衰退,而捕殺野味的狼群使得人們冰箱裡的冬儲肉食愈發少了(左側標語牌,“還有沒有人管我們的鹿群”)。

  撰文:道格拉斯 · H · 查德威克 Douglas H. Chadwick
  翻譯:王曉波

  狼,如果你當真去了解就會發現,跟我們非常相像。

  它們強大,好斗,看重領地,獵食弱者。

  它們聰明,好奇,協作,忠誠,隨遇而安。

  它們對其棲居的生態系統有著深遠的影響。

  然而我們卻對狼心存芥蒂,這一點毫無疑問。也許是我們無法愛屋及烏,可以任由憨態可掬的家犬鞍前馬后地跟著,卻對其近親“壞蛋大灰狼”毫不待見﹔又或許因為灰狼是這世界上分布最廣的大型陸生哺乳動物之一,僅次於人類及其家畜,而且——在北半球——長久以來都是直接跟我們爭搶肉食的敵對者。

  不論原因何在,人類終歸是在與狼開戰。這是兩個族類之間自古已然的領地與食物之爭,它的戰場覆蓋美國落基山脈北部諸州,一直延亙到我那僻遠蝸居的門口——蒙大拿州冰川國家公園附近。一隻名叫黛安的年輕雌狼在門廊腳墊上撒了泡尿,算是打上了她的標記。

  距此不太遠的一座林木覆蓋的山丘頂上就有一處狼穴,被上空蔥蘢的枝條庇護著。洞是從樹根之間掘出來的,門戶大開如同一張巨口,向地下延伸5米以上——以狼的標准看算是一座大宅子了。地面被一代又一代狼的行走磨得光溜溜的,路徑通向一片開闊的山坡,下面是長長的草場,邊緣點綴著染了秋色的白楊和柳樹。四野寂靜,惟有偶爾響起的烏鴉啼鳴。遠方矗立著美洲大陸分水嶺的雪峰,近處流淌著一條富有野趣的河,狼群的足跡與馬鹿、駝鹿和棕熊的腳印交織在一起。這會兒,窩裡養育的幼狼也跟著長輩一起出獵了,不過領頭雌狼身上的無線電信號表明狼群並未走遠。

  當初好多美國人認為狼戰已經終結。灰狼遭到無情的射殺、誘捕、投毒,即便在自然保護區中也難幸免,到20世紀30年代就從美國西部消失了。 1974年,當局宣布灰狼在下48州內為瀕危物種,其種群僅存於明尼蘇達州北部的一小片區域和密歇根州的羅亞爾島國家公園中。

  后來,在80年代中期,一小撮灰狼從加拿大沿著大陸分水嶺跑了過來,兩隻在冰川國家公園的隱蔽草場中駐足,並於1986年生養了五隻小狼。生物學家為了追蹤這些外來者而不倦奔走,將之命名為“神奇”狼群,因為它們就像一陣輕霧般無聲無息地消失又重現。

  這個狼群日漸壯大,很快分成了兩群,三群,基本都在園區內活動。有的狼離群出走,分散到鄰近的國有森林中去了。接著,冷不丁有一對狼在冰川國家公園西南邊150公裡外的私有牧場裡安了家,距離愛達荷州邊界不足50公裡。於是愛達荷州和懷俄明州北部都開始有人報告發現狼蹤,不過這些狼也許只是過客而已,沒有証據表明它們不是——當時還沒有。

  1995、1996年,美國魚類與野生動物管理局從加拿大捕捉狼隻,放入面積近9000平方公裡的黃石國家公園以及愛達荷州中部的荒野區。這一史無前例的聯邦行為引來如潮熱議,希望、恐懼、厭惡、官司、頭條新聞,熱鬧得令大多數人以為美國西部的狼群回歸就是這樣開始的。雖然事實並非如此,但這次引狼入室之舉起到了極大的推動作用。狼群壯大了,而爭斗加劇了。

2008年,野生動物調查員在整個西部確認了569隻被狼咬死的牛羊,佔不到該地域內家畜死亡數的百分之一,但這種損失從來都不是各家均攤的,有的飼養者受害格外嚴重。同年,蒙大拿、愛達荷、懷俄明三州有264隻狼因襲擊家畜被人所殺。這是個大數字,但遭受這份打擊的野狼如今已擴充到1600隻左右,分為200多個狼群在西部游走。目前華盛頓州東北部有了兩個新狼群,還有人傳言科羅拉多州的一小塊地方也有狼出沒。西部眼見著越來越狂野了。熱愛野生動物的人和游客可是正中下懷。

  僅黃石一地,每年就有成千上萬的人前去看狼,令當地經濟撈到了約3500萬美元的油水﹔而科學家的觀察結果表明,這種頂級捕食者的歸來引發了生態改變,也許有潛力修復失去平衡的荒野區域,使之更穩定及更富生物多樣性。

  另一方面,某些民眾說帶家人走樹林的時候開始有點兒提心吊膽了。打獵的人也頗不滿——簡直怨聲載道。西部的許多居民,連家裡裝修都喜歡挂上鹿角,一到秋天,鄰裡打招呼不說“吃了嗎”,說的是“打到鹿了嗎”。對他們而言,狼就是四條腿的殺戮機器,是陸地上的食人魚,把他們的獵物都糟蹋了。老鄉們背地裡嘰嘰咕咕的,說要自己解決這個禍害,讓聯邦部門見鬼去吧。汽車保險杠貼紙上畫一隻狼,上面打個紅叉,旁有口號曰:“一天滅一群。”

  2009年5月,野生動物管理局宣布灰狼在落基山脈北部已經脫離困境,把它們轉交蒙大拿和愛達荷的州政府管理。結果兩個州都立刻把狼劃入可獵殺動物的類別,規定了限額——蒙大拿州75隻,愛達荷州220隻——這是兩州頭一次開放合法化的獵狼行為。“真不簡單,從瀕臨滅絕的區區一群狼,壯大成漫山遍野、足可獵取的局面。”蒙大拿州魚類、野生動物與公園管理局的西北主任吉姆· 威廉斯說,“這是我印象中《瀕危物種保護法》最出色的成功案例。”也許吧。2009年11月,愛達荷延長狩獵季至今年3月31日,如殺狼限額已滿則提前結束。這個改動可能會對駕駛雪地摩托的獵手打開方便之門,懷孕的母狼也可能因此遭殃。

  聯邦政府於2008年決定取消西部野狼的瀕危身份之后,懷俄明州的態度基本上是嫉狼如仇,幾乎全年容許無限制的射殺與誘捕。由此導致的一樁官司令野生動物管理局不得不暫時把狼重新加入了瀕危物種名單。(該管理局至今仍拒絕解除其瀕危身份,除非懷俄明州拿出新的對待方案。)與此同時,14家環保及動物保護機構聯合起來,由“地球正義”組織帶領,懇請聯邦政府把狼重新納入保護范圍,直到西部諸州推出區域性的保護策略、設立核心保護區和緩沖區,讓狼可以進行正常的群體生活,不致被追殺得七零八落。

  約翰和蕾 · 赫曼夫婦在蒙大拿州西部的溫泉城一帶養了800頭安格斯牛。他們長大時正值美國田園的黃金時代,所居之處盡是芳草萋萋的連綿山谷和林木繁生的山坡,而幾乎所有大型的本土捕食性野獸都被清除掉了。“那時我們每次圍攏牛群清點,一般隻會少三到五頭小牛,”約翰說,“現在差不多要丟到25頭了。今年春天我們房子附近的育犢場遭了襲擊,有七頭小牛被調查員認定是狼咬死的,所以我們拿到了補償金。”

  麻煩的是,如果牧場主不能立時發現牲畜的尸體,食腐動物就可能把“証據”拖走或撕碎,而不能確証就無法獲賠。而且損失並不限於死亡和走失的家畜。被狼騷擾過的牛會掉15到20公斤肉,而驚懼造成的激素效應也顯現出來。“今年春天有85頭初孕的小母牛,其中的60頭流產了。”約翰說。“最糟糕的是,”蕾補充道,“有23頭流產的牛是我兒子用來起家的,他那群產崽的牛一共才25頭。現在他背著7500美元的貸款,打算賣錢還款的牛犢卻隻剩下兩頭。最后得賣母牛來彌補損失,這生意是越做越賠了。”

  被狼窮追的時候傷了腿,或者身上有傷口感染的家畜就賣不出去了。而且在與狼狹路相逢之后,母牛會一直情緒惡劣,對牛犢的守護加倍嚴密。赫曼一家和其他不少牧場主都說,趕這樣的牛進圈要多費力氣。他們連牧場的狗也不敢放出來了。還有,如果今年夏天再把這些牛趕到首選牧區去,它們可能不肯逗留,因為那裡山坡上的樹林就是狼群盤踞的地方。

  加入“黑腳挑戰”——於1993年創辦、以保護蒙大拿州中西部黑腳河分水嶺的田園風貌為使命的聯合組織——的牧場主們正在嘗試一項狼區巡邏員方案,我親身與負責此事的彼得· 布朗一起巡邏過。他有時駕駛皮卡或摩托,有時徒步,監視狼群與牛群的相對位置並每天向牧場主報告,使他們提高警惕或把畜群轉移到較安全的牧區。如今許多高危區域的育犢場都圍有電網。為了護住其他草場,布朗有時會用歐洲的老法子:沿邊界拉起繩子,挂上一串串彩旗,以收震懾狼群之效。

  我們迎著十月的微雪,巡視幾片低窪牧場的時候,布朗的目光被鳥群吸引過去——烏鴉是幫他搜尋畜尸的可靠向導,不過這一回它們啄食的只是某位獵人扔掉的馬鹿內臟。有隻黑得像烏鴉的狼也湊在那裡大嚼,是“險峰”狼群的成員。然而與之隔著一道護欄就有四隻鹿在安詳地吃草,大群的牛就待在區區200米之外。

  “牛群的行為是讓我們提早察覺狼襲的重要線索。”布朗說,“我要注意的是有沒有牛扎堆或奔跑,或是在緊張地左顧右盼,叫個不停。我還得盯著點兒體弱有病的牛,它們容易招來野獸。我覺得隻消在這一帶走走轉轉,狼就不敢當著我的面對牲畜下手。狼有學習能力,適應新情況的速度絕不比我們慢。另外,這地方有的是野生獵物可吃,我曾經見過狼從牛群中間穿過,卻是在追一隻鹿。”

  現在的議題已經不是如何消滅狼群,而是如何與它們共存。牧場主戴維· 曼尼克斯說:“我們必須認識到美國大眾想讓狼回來,而這個大眾也是買我們牛肉的主顧。要是去跟自己的主顧說,他任性胡鬧不識輕重,事情就鬧僵了。所以我們不會死不讓步、非像50年前那樣把狼殺光不可,而是去嘗試狼區巡邏之類的辦法。”“但是如果牧場主經營不下去的話,”養牛戶兼獸醫朗· 斯金納說,“如今的出路一般就是轉讓土地搞房地產,那會讓西部的開闊原野和重要野生棲息地一下少了許多。”

  當黃石引入的新野狼初次現身的時候,當地的馬鹿和駝鹿兀立不動,隻當來者跟郊狼沒什麼兩樣。大錯特錯。今日黃石的馬鹿隻有15年前的一半,然而從大多數標准來看,當年它們過於繁盛,使生存環境惡化了。1926年殺盡黃石野狼后不久,公園的官員就又忙著殺掉成千上萬的馬鹿,但它們的數量一再回升,把主要棲息地的草木啃得七零八落,令一座旨在保持自然原貌的公園出現了永久性的非自然狀況。

  有了近乎無窮無盡的肉食,黃石的新生狼群迅速擴增起來,但其總數在2005年劇降。之后再度升高,2007年達171隻,接著又在2008年底跌到124隻。黃石野狼計劃負責人道格· 史密斯記錄到的產崽母狼數為2000年來之最低。“園區的狼正在減少,”他說,“數量從來沒達到我們根據獵物豐富程度推算的數字。這說明狼群達到一定的密度之后,會自行控制成員數。”

  2008年,黃石因同類相殘而死的野狼比之前任何一年都多了一倍以上,死於犬瘟熱的也居歷史最高水平(1999、2000、2005年狼群中都曾流行此病)。史密斯說,獵物不再像以前那樣極度充裕也是狼群面臨的一個問題。現在仍有近萬隻馬鹿在黃石過冬,而夏天它們的數量也許還要多一倍,“但狼是非常挑剔的獵手,隻有羸弱的獵物才算數。”

  正如經歷過狼害的牛群會變得不那麼馴良,屢遭狼群圍捕的馬鹿也不會一直任由宰割。它們變得更機警了,轉移也更頻繁。在沒有野狼的年代,鹿群找到喜歡的冬季進食地點后索性就常留不走了,大嚼幼嫩的楊樹、柳樹和棉白楊,直到把樹干啃得生長不良,畸形得像一株盆景。現在沒了這種被過度啃食的壓力,樹苗便迅速拔高,形成一片片繁茂的小樹林。更多的鳴禽在密實的樹影中找到了筑巢之所。溪流沿線,長勢強勁的垂柳和棉白楊令河岸更加穩固。從水面上方的枝葉中落下更多的昆虫,喂養著魚兒和兩棲動物。河狸能找到足夠的美味嫩枝,來養育后代、建起新巢了。

  道格· 史密斯1996年勘察遼闊的北部園區——大多數馬鹿過冬的地方時,隻看到一個河狸窩,是幾十年來的最低點。在2009年,他找到了12個。我在水晶溪沿線又發現一個新搭的河狸水壩,正蓄著水,它能在少雨的月份為下游河濱生物提供更為恆定的水流。水壩后形成的沼澤和池塘為駝鹿、麝鼠、水貂、水禽等許多種動物創造了棲息地。狼群進駐后,早先已開始在山谷中獵食的美洲獅退回了其正常活動區域——陡峭的岩石地帶。郊狼被灰狼滅掉了將近一半,雖可能略有反彈,但如今它們都在縮小的活動范圍內營群體生活,或成為居無定所的獨行者。野牛現在沒有那麼多馬鹿跟它們搶草吃了,狀況可能是前所未有的好。

  僅憑一種新捕食者的力量,就造成了影響直達土壤微生物的平衡效應,生物學家把這種自上而下的系列變化定義為“營養瀑布”。還有些學者為了彰顯其中的動物行為學因素,稱之為“恐懼生態”。

  狼對人有多危險?身高1.5米,體重45公斤的克裡斯蒂娜 · 艾森伯格本身就是答案。四年來她一直在冰川國家公園內研究野狼、馬鹿和白楊,常在西側園區展開工作,那裡有兩個大狼群,其中一群有20隻以上的成員。她跟一名助手測量棲息地的時候,它們有時就在旁邊看,然后搗亂似的去拔她插在地上的標杆。有一次在凜冽的暴風雪中,它們在距她很近的地方不聲不響地放倒了一頭馬鹿。

  某天下午,我們在勘察中來到一處狼群集合點。遍地都是它們的蹤跡,還有碎瓷片、飲料罐、鍋子、零碎鐵器,是“荷蘭佬”狼群從園內的廢棄房屋叼來的。狼也有收破爛的,真沒想到。

  但艾森伯格想讓我看的是一簇白楊樹。高的樹拔地而起,是1840年至上世紀20年代扎根的,那時狼還沒被殺絕。矮的樹大概有5米高,是重新把狼引入后從小樹苗長起來的。沒有中間的。那些年逃過馬鹿之口的樹連一棵也沒有。與黃石不同,冰川國家公園裡的馬鹿數量沒有大的變化。在艾森伯格看來,近年新長的白楊幾乎都要歸功於野狼引起的馬鹿行為改變。

  此地野狼的獵物以白尾鹿為主。地處蒙大拿州西北部,美洲獅和灰熊的數量都至少是狼的兩倍,它們加在一起所殺死的成年、幼年鹿比狼殺的要多。黑熊和郊狼也會對鹿下手。除此之外,這裡已連續兩年遭遇嚴冬。即便沒什麼猛獸出來獵食的時候,鹿的總數也在下降,但仍未低於歷史平均值。由此來看,整個西部的馬鹿和白尾鹿狀況都不錯。研究表明,冬季的天氣和過冬的棲息地質量才是鹿群數量的長期控制者。另一個決定因素就是人類的狩獵。

  克雷格· 約爾丹奈是蒙大拿州狩獵管理部門的野生動物專家,負責愛達荷州邊界附近的苦根谷。他說,直到最近,當地居民抱怨最多的野生動物問題還是馬鹿到干草堆偷吃,以及白尾鹿毀壞庄稼、在公路上制造交通事故之類。

  “現在我們這裡少說也有45到60隻狼。另外,每年有1.4萬個獵人走過苦根谷檢查站去打獵。”這些日子他聽到的主要抱怨是狼群泛濫成災,把鹿吃光了。“我干這一行30年了,還從沒見過一種動物能惹得人們這麼大反應。”

  簡而言之,現狀是這樣的:過去幾年中弱小獵物的存活率下降了,狼的出現也許是一部分原因,但也有嚴冬的影響。總的來說,苦根谷的鹿群數量還不錯。1970年代因為母獸的狩獵限額很高,馬鹿總數曾降到3000隻以下,而現在則有6000隻以上。其中的1000隻已經學會在狩獵季節開始前就退避到一個私有牧場去,那裡不允許隨便射殺動物。

  大型哺乳動物有學習能力,其行為會不斷改變:馬鹿、熊、狼——對了,人也是這樣。以我們的位置而言,似乎該對野狼回歸帶來的問題做出更好的答案。畢竟它們是在山坡上守望的真正的狼,而不是人臆想中的惡棍。我們口口聲聲說想要保護美國的野生動物群落時,難道單單把狼排除在外麼?

  來源:華夏地理
http://scitech.people.com.cn/BIG5/11167618.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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